「從2012年到2022年,這10年來我從對死刑和毒品半知半解到現在有深入的了解和堅定的立場,應該廢除強制死刑。」人權律師暨亞洲廢死聯盟執行長饒兆穎原本是商業律師,機緣巧合下接觸了10年前轟動一時的楊偉光運毒案,成為她進入這個領域的轉捩點。『
楊偉光案件發生時,她正在隆雪華堂的民權委員會服務,因單位為楊偉光爭取赦免死刑,到外向社會大眾要求籤署請願書,從而讓她有一個了解死刑與毒品的機會。一直以來,許多人在看報紙時,看到這類新聞就會稍做討論,但很快就拋諸腦後。然而,楊偉光引起了社會的關注,大家熱烈參與,甚至有海外人士寫信及傳真其請願書過來。「在截至的前一晚,辦公室里的傳真機不曾停過,一直一直有大家簽署請願書的傳真進來。」從那時起,她認為是時候深入去了解這個課題。
人權律師暨亞洲廢死聯盟執行長饒兆穎
作為代表律師,饒兆穎跟死囚家屬有密切的聯繫,能看見他們身上那些無法被外界理解的情緒和感受。她說,死囚家屬與受害者家屬承受著一樣的痛,甚至是多了矛盾的心理。「他們很難去表達自己,一方面認為孩子做錯,也有部分是他們的責任;另一方面又不想孩子死,尤其當中可能存在著誤判的緣故。作為家人,他們會盡一切努力去幫助死囚。」死囚家屬不會要求家人馬上被放出來,但盼望能免於一死。
饒兆穎解釋,死囚家屬從家人被補到判刑,甚至是判刑後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。從聘請律師、籌錢付律師費到幫忙尋找證據,乃至於被頂最後四處奔波找人寫赦免的請願書、尋找社會人士幫忙等。這都是加諸在死囚家屬身上的枷鎖。「所以,我希望能盡我所能去幫助他們。」
雖然並非所有案件都能成功爭取到不判死刑,但她從家屬們身上看見他們的堅強與成長。她透露,曾經有一位女歌手傾盡全力,希望幫助弟弟逃過一死,但願望最終成空。不過,她並沒有因此而停下腳步,反而盡力幫助其他死囚家屬,盼著他人能取得好結果。
強制死刑或導致法官沒有選擇 法律應以修復為出發點
「有些案件在法律上是有充足的證據和動機,但這是不是表示這個人就應該死呢?」饒兆穎以沙烏地阿拉伯的一個個案為例,指一個外籍女傭在不堪僱主暴打下選擇殺掉僱主自衛,在法律上有充足的意圖、動作與證據,但女傭是為了自衛,罪不致死。然而,若律法並無給予法官裁量權的話,那麼將可能讓這類案件的「加害者」遭到更壞的結局。
馬來西亞1218名死囚中,有73%死囚涉及毒品,當中大部分因家庭背景或成長環境因素造成其誤入歧途。「社會對吸毒的人有不好的看法,但這些人不就需要治療嗎?」若律法沒有酌處權可言,只能強制判死刑的話,那麼她質疑用律法懲治這些人的目的,到底是為了懲罰還是修復,教好他們?唯有給予機會,才能達到「修復」,教育好這些人。
饒兆穎認為,如今內閣同意廢除強制死刑,正是走出廢除死刑的第一步,但她表示在廢除的同時也必須提出相應的替代方案,方能維持國家秩序。雖然有者表示,若有選擇的話,法官就不會判處死刑,但她並不認同,每個法官的想法和標準都不同,或有較為保守的法官,認為只有死刑才能警惕社會大眾。因此,她認為,其替代方案必須提出一些參考制度,作為法官判案的參考。
建議修改刑事法典 與時並進
饒兆穎指出,在眾多死囚中,其實存在著司法程序的爭議,或因某個程序沒有做好而導致誤判。「我們必須與時並進,去思考如何從警方到法官都做到程序化,包括如何抑制警方貪污、證人給假口供等。」她舉例,早年有一個韓國學生被控藏毒,警方第一次前來搜查時有10人,搜索不果就離開。但離開後沒多久就再次回來,而這時就在家裡找到毒品。根據韓國學生的口供,第二次共有11人前來,而控方律師同樣在閉路電視中看見11人出現,並有其中一人拎著袋子進屋子。因其閉路電視片段需申請才可取出,律師只能先用手機錄下,隔日回去領取時該片段已被刪除。「若不是律師在證據被銷毀前先用手機錄下片段,那麼這名韓國學生可能就要被判死刑了。」
「其實我們的律法都是殖民時期留下的產物,或有一些已經不合時宜了,需要修改刑事法典。」她表示自己支持以監禁或終身監禁替代強制死刑,而這能讓我國與世界接軌,國民更有人權。
由於申請特赦的請願書需要用宮廷語書寫,一般家屬難以完成,因此饒兆穎已經寫好模板,讓家屬參考該版本准本資料及撰寫,最後才交由她與團隊做最後的完善。
每個個案都留下影響 不論成敗 繼續爭取
「每個個案對我的影響都很大。」進入這個領域10年,饒兆穎幫助不少死囚及家屬爭取赦免死刑,不過並非每個個案都能成功。「我幫很多個案寫請願書,就連新加坡的案子也一樣,目前為止我手上並沒有成功通過特赦的個案。」她透露,死囚可以申請特赦,但特赦委員會並沒有固定的開會時間,並且有自己的一套篩選標準,並不容易爭取到特赦的機會。
處理過的眾多個案中,張俊炎的案子最讓她印象深刻。由於當時張俊炎已經提供了各種資料,卻還未拿到「合作證明書」,讓家屬倍感緊張。直至新加坡的律師給她打電話,告知已經拿到「合作證明書」,她立馬通知其妹妹。當下手機的另一端忽然安靜了好幾秒,隨之而來的是妹妹崩潰的哭聲,她猜那是如釋重負的哭聲。說完,她眼眶汎紅,當時是激動仍記在心頭,亦是激勵她繼續向前的動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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